拒马河
2025.11.23 04:54:07 3 0
那条不安分的河,与它教会我的事
我总觉着,拒马河是有点脾气的。它的名字就带着一股子倔强——“拒”马,仿佛千军万马而来,它也能横身拦住。这不像江南水乡那些吴侬软语的小河,名里都透着温顺。夏天的拒马河,确实是欢腾的,橡皮筏子载着笑声在清粼粼的水上打转,水波把山影、云影和人的影子都揉碎了,再慢慢拼凑起来。可你若以为它只有这一面,便错过了它最深的魂魄。
我更喜欢在春秋两季,寻个非周末的清晨,沿着河岸慢慢走。那时,游客的喧嚣褪去,河的本色才一点点显露出来。河水不是那种死板的碧绿或湛蓝,而是一种透着凉意的清灰色,你能看见水底圆润的卵石,和倏忽来去的、暗色的小鱼影子。水流声也变得清晰而有层次,不是震耳的咆哮,而是绵长的、带着摩擦力的“哗哗”声,像是有无数双手在不知疲倦地搓洗一匹巨大的丝绸。这声音听久了,心里那些毛躁的边边角角,仿佛也被它抚平了。
水之柔与石之坚,一场亿万年的对话
沿着河道往深处去,风景便从田园诗转向了地质志。这里的山,不是江南丘陵那般覆着厚厚绿绒的土山,而是嶙峋的、骨节粗大的石灰岩。它们几乎是赤裸地、带着某种固执的尊严挺立在那里。而拒马河呢,就这么不声不响地从它们中间切了过去。
我常常会在一块巨大的、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如巨兽脊背的岩石上坐下,看着眼前的景象出神。你会觉得,这像是一场持续了亿万年的沉默对话。水,是至柔之物,无形无状,随物赋形;石,是至坚之物,仿佛亘古不变。可偏偏是这至柔的水,用耐心到近乎残酷的毅力,在至坚的石头上,切割出了峡谷,雕刻出了峰林,留下了无数岁月擦伤的痕迹。

它不像人类,没有铁凿,没有炸药,它只是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地流过、抚摸、冲刷。它从不与山石正面冲撞,它只是寻找着最细微的缝隙,最脆弱的结构,然后渗透进去,瓦解它们。这是一种何等的力量?不是征服,而是“化”。它让我想起生活中那些看似无解的困境,那些坚如磐石的阻碍,或许我们缺少的,正是拒马河这般绵长而专注的“水磨工夫”,一种不争一时、而争万世的智慧。
在野渡无人处,寻回一点“无用”的时光
旅游开发把许多地方变得规整,也失了野趣。所幸,拒马河还藏着许多“无人之境”。我偏爱那些不知名的小渡口。或许只有几块歪斜的石头垒成台阶,一条旧木船懒洋洋地拴在柳树下,船底轻轻磕着岸。
这里没有排队的人群,没有催促的哨声。你可以安静地坐在水边,看阳光如何一寸寸爬过对面的山崖,把阴影部分勾勒得愈发深邃。可以看一只水黾,用细得几乎看不见的腿,在水面上划出涟漪的迷宫。或者,干脆什么都不看,只是听着水声发呆。

很多人习惯了“打卡式”旅行,从一个景点奔向下一个景点,用快门声代替了感受。他们来拒马河,或许只是为了体验漂流的刺激,或者在标志性的石头前拍一张“到此一游”。这当然没有错,但我总觉得可惜。他们带走了照片,却可能错过了这条河真正想给予的东西——一段完全属于自己、无所事事的“无用”时光。在这里,时间仿佛被水流拉长了,稀释了,你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,与自然最原始的节拍同步。这份奢侈的宁静,是任何攻略都无法告诉你的。
当夜幕落下,河水流进了梦里
如果你有机会在河边的农家住上一晚,那体验才算完整。当最后一抹晚霞被群山吞没,天地间便换了主角。白日里的一切色彩都褪去,只剩下墨色的山影,和一条因反射着微光而显得更加醒目的、银灰色的河。
四周万籁俱寂,唯有水声,变得更加宏大而清晰。它不再仅仅是声音,而成了一种触感,一种震动,从脚底的土地隐隐传来,包裹着整个房间。你会觉得,自己不是睡在房子里,而是睡在一条流动的河的怀抱里。那声音像低语,像叹息,像亘古传来的歌谣,把你白日里那些纷乱的思绪一一捋平,然后带入沉沉的、有水流经过的梦境。
这就是我眼中的拒马河。它不只是一条地理意义上的河,更像一位沉默而睿智的长者。它以水的形态,诠释着“柔”与“刚”的哲学;它以亘古的流淌,教会我们“恒”与“变”的真理。它把喧嚣留给浅滩,把深邃留给静谷。所以,当你来时,不妨慢下脚步,不只是用眼睛看,更要试着用耳朵去听,用皮肤去感受,用心去对话。或许,你也能从这潺潺水声里,听到属于自己的回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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